忽然听玉香说了声“有了!”只见她风一般跑回女寝室,翻出那件她家里刚寄来一直舍不得穿的崭新的花棉袄,拿起剪刀就开拆。等我反应过来,两个袖子已经拆了下来。然后仔细地将白生生的棉花铺在琴盒里,再将花布盖上用图钉一一钉好。一个美观、实用的琴盒便做成了。而玉香,就只好依旧穿她那件穿了好几个冬天,袖子还接了一截的旧棉祆。
我和玉香之间的微妙变化渐渐被同组知青察觉,有关我俩的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也随之被杜撰出来,一时间,在知青队伍中成为爆炸新闻迅速扩散开来。知青谈恋爱,这在当时无疑是“离经叛道”之事,面对各种流言蜚语,我陷入了极度的苦闷之中。可玉香倒好,除了气愤之外,并不准备退却,反倒转来安慰我,仿佛她是一个男子汉,我倒成了脆弱的女孩子。
那天她好不容易收到了她妈寄来的汇单,第二天正是逢场日,她要我和她一道上街去,我没有勇气面对别人的讥笑。我立即打了退堂鼓。玉香哭着死命地拖着我往外拉,我最终慑于舆论的压力没能遂她的愿,这铸成了我悔之终生的一大憾事。
我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,咬牙作出了那个愚蠢的、致命的决定。1966年5月的一天傍晚,我把玉香叫到一边对她说:“我们都太年轻,现在应该好好劳动,好好锻炼……今后你仍然把我当成你的大哥……等过几年……”听完我的话,她沉默了许久,然后一下子跑出门去……天黑以后下起了小雨,见玉香还未回来,我开始不安起来,正欲出门去找她,只见大队团支书陈大哥扶着她推门进来了。他俩浑身上下几乎湿透。陈大哥告诉我他去东坝开会回来,路过三队背后那道山梁子,见玉香一个人坐在雨里哭泣。
半个多月以后,我接到县安置办公室通知,要我立即到县医院体检,体检表上写着医生签署的意见:“小儿麻痹后遗症,左下肢肌肉萎缩,不宜农业生产。”县安置办公室决定将我作为病残知青安排回城。
临行前一天,十几名要好的知青伙伴到我集结的县招待所和我告别。玉香也来了,静静地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腔,她眼里已没有了怨气,但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种迷人的光辉。临走时她只说了一句话:“二天我回成都去看你。”
几年后碰见原二队知青赵晓,得知了一些三队知青的消息:“文革”开始后,知青失去了精神追求也成了“自由人”,我们知青小组已不复存在。玉香回城无着,经人介绍和县城粮店一个小职员结了婚。一次因口角,公婆丈夫一齐大打出手,玉香一气之下,跑回三队原知青屋后那道山梁子上坐了许久,然后挖来当地野生剧毒植物“一支蒿”吞下,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。(下)